第十五章 逃
铁玄
驱寒
1. 笔记
2000年4月2日。
凌晨十二点多，老葛拎着两个塑料袋回到了刑警队。
“快，趁热吃！跑了老远给你买回来的”，老葛边说，边野蛮的撕开塑料袋，拿出羊肉串、椒盐烤馒头片和一碗疙瘩汤。
“你们干啥去了？”，铁玄看着老葛身后，并没见到晓梦和吉雅，“她俩呢？”
“我去吃饭了啊，饿死了！她俩让我打发回宿舍睡觉了。俩小姑娘，跟着咱们耗啥啊！”，老葛还在帮铁玄摆弄着吃食，“快吃！”。
铁玄咬了一口馒头片，“你看这个”，他把死难者名单递给老葛，指着最后一行。
“韦力，死亡日期1966年9月28日，妻子陶敏已故，妻弟陶谦。。。咋了？”，老葛抬头问道。
“陶大伟的父亲也叫陶谦，我以前见过”，铁玄狼吞虎咽的喝着疙瘩汤。
“啥意思？陶大伟就是小涛？”，老葛惊讶的喊出了声。
铁玄点点头，“我猜，秦院长记错了，小涛的父亲不姓魏，姓韦，之后陶谦领养了小涛”。
“我操！”，老葛放下名单，猛地站起身来，“那还等啥？抓他去啊！”。
“啥罪名？”，铁玄抬头看了看老葛，“他干啥了？”。
老葛一屁股坐回座位，半晌说不出话来。是啊，他犯啥法了？
铁玄的手机突然响起来。
冯广斌挂断电话。此刻，他正坐在海市西郊农场最黑的角落，靠着一排将倒未倒的篱笆。
当年以优异的成绩从警校毕业，如愿当上了警察，这应该是最让他骄傲的事。
在市局里，他最钦佩两个人。
一个是铁玄。冯广斌打心眼儿里崇拜铁玄，佩服铁玄的勇敢、冷静，尤其是缜密的推理能力。每次铁玄破了案子，冯广斌都在心里为他鼓掌，时间久了，他甚至有些嫉妒。铁玄放长假这两年，他很想念这个偶像。
另一个就是陶大伟。有过那么一段时间，冯广斌认为，只有像陶大伟那样左右逢源、八面玲珑，才能有前途。多少次看着陶大伟跟各种领导在一起谈笑风生，他站在一旁，都觉得自己特别渺小。他对陶大伟的仰慕，在那段时间里达到顶峰。
然而这份仰慕并没有维持多久，迅即跳水变成了质疑。
他清楚的记得怀疑是从何时开始的。
1994年7月份，押送白勇的前一天晚上，他本来要去请示押送任务的细节。走到陶大伟办公室门口的时候，他突然听到不远处，走廊拐角的地方有人说话，声音极小。那个地方，平时是不会有人的。
出于好奇，他轻轻朝走廊尽头走去，隐隐约约听到了半句，“。。。之后你得挂点儿彩，让老三。。。”。
“谁？”，墙角探出一个脑袋，是陶大伟。
他马上站在原地，立正敬礼，“陶队！”。
“这么晚了你来干啥？”，陶大伟看了看手表。
“我回去想了想，心里不踏实，所以想来再问问您”，这确实是他来的目的。
“有啥不踏实的？”，陶大伟显得很不耐烦。
“就是，确定要把白勇放在最后一台车里吗？要是万一有人从后面突袭。。。”
“你港台片儿看多了吧？哪儿来的那么多突袭？你就守好第一辆车得了！”
他没有办法，只能转身离开。
第二天，白勇死亡，潘胜利重伤，自己轻伤。
他可以确定，跟陶大伟在走廊说话的人就是潘胜利，那个计划好向潘胜利开枪的人，就是他们说的老三。但是他没有证据。
他掏出笔记本，借着月光，翻开第一页。
“为人民服务！”
那是他自己写的，感叹号描过很多次，最后描的又黑又粗。铁玄平时总随身带着一个笔记本，于是他也买了本几乎一样的。他还特意花了半个月工资，买了一根德国进口钢笔，常年别在上衣口袋里。
从第二页开始，他记录了所有陶大伟值得怀疑的地方。
比如每个月第二周和第四周的周五下午，陶大伟基本都不在局里。
比如自己为此特意偷偷记录的陶大伟的里程表数字，以及由此推断出来的，陶大伟每次可能去的地方。
又比如这一条：2000年3月30日，陶大伟中午去了老北厨，喝了酒。之后有疑似舒庆东的人走出同一个饭店。
从1994年开始，一直记录到今天。冯广斌有几次怀疑是不是自己多疑了，可是每次要放弃暗查的时候，又总会有新的疑点出现。
最可疑的一条记录，是黎军在医院死亡的事件。
2月16号凌晨，他看守黎军病房，拉了好几次肚子，一直到5：00有四组的同事来替班。他在医院后门遇到了陶大伟，之后在小区里还看见了房老六。
他记录了自己的推测：
“陶大伟调走其他人员，然后一直藏在某个角落，在接近凌晨5点的时候，趁我拉肚子的空隙进入病房杀害黎军！水果、盒饭、饮料，都是他派人送来的！杀完人以后，他藏在医院后门太平间附近，看我下楼，再装作刚来医院的样子，让我做了时间证人！” 。
冯广斌点了根烟，深深的吸了一口，把本子揣回大衣内兜。他看了看手表，凌晨1：00了，救护车怎么还不来？
他用腾出来的右手，按住胃部。
天气依然寒冷，但热血还是扑簌簌的顺着指缝渗出来，用手根本按不住。
2. 追
铁玄和老葛赶到海市医院的时候，冯广斌还在抢救室。值班护士递给铁玄一个血迹斑斑的笔记本，里面还夹着一张手绘地图。这是冯广斌昏迷之前的嘱托，让护士务必亲手交给铁玄。
坐在抢救室门口的长椅上，铁玄和老葛翻看了冯广斌的所有记录。他为自己曾经的怀疑感到抱歉，也暗自佩服冯广斌的敏锐和坚持。
他调来一组组员，由陈树荃领队看护冯广斌，自己和老葛则按照地图的指引，赶到了冯广斌遭遇枪击的地方。
“潘胜利当年就死在这儿。。。”，铁玄指着那排带血的、里倒歪斜的篱笆。
“这地方挺邪性啊”，老葛嫌弃的看了一眼篱笆。
铁玄很快锁定了一组陶大伟的脚印，42码，深痕，左右脚距离较宽，这是典型的肥胖型脚印特征。
足迹随后消失在一个谷仓里，铁玄和老葛没花多少时间，就找到了几颗散落的AK子弹和一沓美金。
一组车辙从谷仓门口延伸向东，陶大伟应该是开向海市市区了。
“他会去哪儿？”，老葛看着黑漆漆的远方，没了主意。
“走的很匆忙，武器、美金。。。”，铁玄也无法确定陶大伟的具体去向。
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，他的手机再次响起，是陈树荃。
“三哥，冯广斌醒了一会儿，让你们去抓陶大伟，他说‘海市，胡’，然后又昏过去了”。
“哪个胡？古月胡？还是湖畔的湖？”
2000年4月2日，早上5点10分。
铁玄打了很多次电话，终于接通了左玲。
他没有记错，左玲的新任老公姓胡，全名胡志刚，在远洲海关工作，这一周都在值班。陶大伟凌晨一点左右打过座机，并告诉左玲自己会去海关直接找老胡。
铁玄没有深究他们之间的关系，尽管他很惊讶，陶大伟和胡志刚竟然是同学。
两人火速赶往远洲，路上经老葛的提醒，铁玄给远洲市局的老郑打了电话，请他们协助去海关围捕陶大伟，“记得带枪。。。抓紧！”。
铁玄说着猛地向右打了一把方向盘，老葛一个猝不及防，整个人向左，几乎飞进了铁玄怀里。
“我操。。。你干啥？”，老葛惊呼了一声。
“我让你。。。抓紧了。。。你先起来！”，铁玄被老葛近200斤的重量压的喘不过气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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