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铁玄
铁玄
驱寒
1. 理发
2000年除夕,下午四点,联营厂家属楼下。
伊霍洛尔位于中国东北部,每年从九月上旬开始,天气就迅速转凉,在进入冬月之前,其实就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冰天雪地了。鹅毛大雪虽然并不多见,中雪小雪却几天来一次。河套全部结冰,除了行人车辆还能辨别出不一样的颜色,其余视野所见几乎全是白色。
伊盟版图上还包括一片1979年以前属于龙省的兴岭地区,使得它的资源更加丰富,尤其以林业著称。然而早年间管理松散、环保意识淡薄,盗砍盗伐、乱砍乱伐的现象愈演愈烈,最后导致支柱产业衰败,社会治安混乱。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,这里少数民族众多,蒙古族、鄂伦春、回族、鄂温克、俄罗斯、朝鲜族等等,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口祖籍山东,是当年闯关东的移民后代。铁玄就是其中之一。
将近三年的时间里,铁玄的足迹遍布大半个龙省,以及整个伊霍洛尔地区,包括下辖的十几个林业局。连年不休、来来回回几万公里的奔波,他终于累了,他想家了。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绿皮慢车,终于从鹤城回到克石城。在回家之前,他得收拾一下自己,尽管没有照镜子,但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。
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,他远远的看见了那家熟悉的理发店还开着门。这家店开了三十几年,店老板现在应该有六十多岁了吧,铁玄从记事起就在这里理发。
今年伊盟的除夕很冷,铁玄凭经验,觉得现在的温度起码在零下四十度。他快走了几步,想尽快进店里暖和暖和。路边还有很多摊位,在卖着今年最后一批年货,鞭炮、对联儿、雪糕、冻梨、江鱼、肉。。。摊贩的脚上都穿着棉乌拉,一种很厚、很保暖的羊毡鞋,但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,他们依然要不停的左右挪动着,左脚磕着右脚,右脚又磕回左脚,仿佛这种磕碰能产生热量。
一推门,里面的长椅上坐着四五个人,有说有笑的都在等着理发。
店老板一头几乎全白的短发,个子不高。他循着开门的声音看了一眼铁玄,上下打量着,手里的推子也停在了半空。
“叔”,铁玄微笑着打了声招呼。
老人虽然微笑着回应了,但还是注视着眼前的铁玄。宽眉、大眼、长脸、棱角分明、一米八几的大个子、头发乱糟糟的、一件油了麻花的绿色军大衣。
“老三?”,老人终于认出来了。
铁玄点点头。
“坐会儿!正好水开了,自己倒!”,老人笑着用下巴指了指门口的炉子,随即又忙活起来。炉子上面坐着一个铁壶,正嘶嘶的冒着白色的热汽。
铁玄拎起水壶,拿起炉钩子盖上炉圈。炉圈上那一层厚厚黏黏的炉灰,让他想起了小时候住过的平房。
他倒了杯热水,握在手里取暖,随后窝在靠门窗的破旧沙发里,边等着前面的客人,边仰起头,看着窗外房檐上一排密集的、粗细不一、参差不齐的冰溜子。店面临街,虽然窗户上都是哈气,铁玄还是可以看到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,大多是办了最后一批年货,准备回家过年的人。
一个小男孩小跑着进入铁玄的视野,他吃力的抱着一条十几斤的大鲤鱼,一下摔倒在路边的雪堆里,还没等他哭出声,孩子的父亲就赶紧跑过来把他扶起,拍打着孩子身上的雪。孩子哭出声来,父亲赶紧递过来一串糖葫芦。看见孩子破涕为笑,父亲才笑着牵起男孩的手,又弯腰捡起那条大鲤鱼,俩人慢慢消失在街道拐角。
铁玄轻轻吸了一口气,站起身来,决定往里面坐一坐。靠里面一点的沙发,比门口的稍微新一点,他坐下去,刚好看见一面镜子。那一刹那,他被镜中的自己吓了一大跳。头发打绺就不用说了,用东北话说,简直是支楞巴翘。眉毛、鼻毛、胡子,因为作息极其的不规律,都在放肆的生长着。脸上没有一点血色,左侧颧骨和额头上,两道不长却深的伤疤显得更加突兀,怪不得店老板一时认不出他。
铁玄歪头看向最里面那把老式的、可以放平的理发椅,那是父亲最常坐的地方。他又转头望向窗外,最后一丝亮光快消失了,天黑的很快。街面上的人也越来越少,刚才还来来往往的行人,现在能看到的只有一个,两个,三个。。。
2. 独狼
雪暴之后的两天,兴岭原始森林逐渐有了生气。厚厚的积雪上,不时能看到各种动物的足迹,许是动物们饿极了,这会儿都纷纷出来觅食。
傍晚时分天已经黑透,一座孤零零的小木屋,矗立在一片树林之间的空地上,正冒着炊烟。
今天收获颇丰,五只野兔、一只狍子。趁狍子还没死透,父亲找准肝部位置,用刀划开了肚子,取出狍子肝剁碎,倒入陈醋、酱油,以及蒜末和姜末。稍加搅拌后,他把盘子递给儿子。
“尝尝”,父亲笑着说。
孩子摇了摇头,再次拒绝了这份独特的食物。
“狍子肝生吃对男人好,长力气”,父亲试图再劝一次。
“不吃,腥”,孩子依然拒绝。
父亲笑着摇了摇头,自己一勺一勺的吃上了。放下餐具,他开始烧水,麻利的收拾着猎物。
“狍子腿儿给谁吃?”,父亲笑着问旁边的孩子。
“给德叔!”,孩子小脸儿冻得通红,一脸稚气,毫不犹豫的回答道。
父亲笑着点了点头,“懂事儿!野兔给谁吃?”
“给德叔!”,孩子目不转睛的盯着父亲手里的野兔。
“都给他啊?那咱爷俩吃啥啊?哥哥姐姐和爷爷吃啥啊?”,父亲笑出了声。
“咱俩吃疙瘩汤”,孩子走向旁边,吃力的拖出半袋面粉。
“天天吃疙瘩汤啊?爹给你做个红烧兔肉吃怎么样?”,父亲慈爱的看着懂事的孩子。
“就吃疙瘩汤!明天回家再吃兔肉,跟爷爷他们一起吃”,孩子很坚持,终于把袋子拖到父亲身边,“爹,我想尿尿”。
“小犊子,去吧”,父亲赞许了孩子的决定,继续忙着手里的活。
寒冬腊月,林子里格外寒冷,零下四十度算是暖和的,气温经常降到将近零下五十度。雪暴过后,连风也被带走了,整个林子像被冻的静止了一样。
孩子尿完尿,激灵了好几下,酥麻的感觉涌遍全身。提上裤子,裹紧羊皮袄,孩子正要回小木屋,听见不远处一堆被强风吹断的树枝,正窸窸窣窣的发出声响。他好奇的走向林子,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到底是什么。
伴着轻微的低吼声,一双说不清是蓝色还是绿色的眼睛,也看向了孩子。炊烟和人气儿,吸引了一头饥饿的狼。
“爹!爹!狼!”,孩子大声喊着。
父亲拎起猎枪冲出屋外跑向孩子,“过来!”。
“狼!狼!爹!”,孩子边往回跑边喊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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