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乳娘
花朝节后之赵蓝
公孙小樱
最先进门的是位中年妇人，一身酱紫绸裙，身形微丰，慈眉悦容，黑岑岑头上略点几支珠翠。
那妇人轻脚移步堂前。赵蓝打量她衣着举止，心想：这必是公主的乳娘了，忙起身领着勺儿要拜：“王嬷嬷——”
“万使不得，”妇人闻言一怔，上前浅浅一福：“顺慈宫嬷嬷甄氏见过姑娘。”
原来，她只是太后宫中的嬷嬷，赵蓝与勺儿不觉对视了一眼：那王嬷嬷又在哪里？
疑惑间，又见门外悄声进来一位骨簪束发、葛布缁衣的老妇。
甄氏笑言道：“这方是先公主的奶母王嬷嬷，姑娘险些错认了。”
赵蓝主仆谁也未想到，先帝嫡长公主的乳娘竟然是位尼姑！
两人只得转身再拜。
王嬷嬷目光睥睨，手持念珠略略作揖，竟对她二人视若罔闻，兀自坐下了。
甄氏倒也乖觉，忙言道：“鲁元公主仙去，姑娘听说过吧，王嬷嬷感怜公主母子走得凄惶，自愿出家为她母子祈福超度。太后娘娘念她忠心侍主，恩谕她在禅源寺出家。娘娘又怜老恤贫，怕空门苦寒孤寂，特命老奴在跟前照料。唉，说来谁会相信，公主已故去三载，可怜嬷嬷还惦念她的恩德，终日神思恍恍惚惚。”
甄氏的话虽然有许多遮掩，赵蓝却也信了九分。
记得数年前，赵于义在任时，赵蓝也曾听差役们私下里议论过这段宫闱秘闻：驸马扶柳候司马德勘起兵谋反，虽则数月后事败、被诛，其妻鲁元公主与不满周岁的幼子却惨死在他的剑下。天帝盛怒之下，斩杀了驸马九族，连他的庶子——未满周岁的婴儿也不放过。世上从此再无司马一族。
当时，未到及笄之年的自己，还不信有人会亲手毒杀妻儿。今见王嬷嬷面容枯槁、身形消瘦，料想她也一时难以承受这桩人伦惨剧。
又见她颧骨高耸、嘴角宽大，天生孤直的面相，竟不觉想起自己的房东赵嬷嬷。忽地想起数年来与她的孙儿相昵相待的种种情景，日子清贫却也欢喜。谁料转瞬之间，忽生巨变，虽则昨日还厌烦赵嬷嬷聒噪，今日之后怕再难与她祖孙两相见了。
赵蓝心中喜悲参半，也不便多想，忙上前拜谢：“民女赵蓝有幸，今后还有劳两位嬷嬷提点。”
甄氏含笑点头，也没推辞，倒是那王嬷嬷竟似全没听见，只管闭目念经。
三人一时无言，亏得勺儿来解围，“天晚了，两位嬷嬷一路劳苦，不如勺儿带你们安置吧。”
王嬷嬷依言起身便走，甄氏忙快步跟上。
更漏滴了一刻，勺儿方回来，见赵蓝已在西厢房的缠花回文木床上躺下了，正用头上半旧的锡簪轻拨朱红蜡烛的灯芯，那滴滴烛泪沿着满堂红汩汩流下，凝成人形。
晕黄的烛火把她的脸颊映衬得分外柔。
赵蓝抬头见勺儿呆呆望着自己手中的锡簪，又见她腕上套了一支错金银丝钏子，方悟自己的穿戴竟不及一个下等的宫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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